我国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的权利与尊严
华中师范大学老龄问题研究中心石丹林
内容提要：当前，无论在发达国家，还是在发展中国家，大量超退休年龄的老年人仍在工作，即仍在从事市场性劳动。这种趋势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发展而愈加快速增长。从各方面调查资料综合来看，我国至少三成以上超退休年龄老人仍在劳动工作。尽管由此而产生了种种受社会歧视的问题，但超退休年龄老人愿意继续工作仍是其劳动者应有的权利。他们继续在为国民经济实力的壮大作贡献，所以应享有他们作为劳动者应得的尊严。国家在行政与法律层面应对他们给予相应的保障，切实消除社会对这部分超龄老人仍在工作的歧视。
关 键 词：超龄老人劳动参与率权利尊严
一、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概述
(一) 超龄老人群体
所谓超龄老人，在这里即超过法定退休年龄而仍在从事市场性劳动的老年劳动者群体。这一群体呈现如下“三超”的特征：一是超龄。按我国现行劳动法的规定，国有企事业单位中，凡男性年满60 周岁，女工人年满50周岁，女干部年满55周岁的人就成了超过退休年龄的人。二是超负荷。属于城市居民者，子女有的刚参加工作，有的找不到工作，有的病殘或夭折；属于农村居民者，大部分人成了留守老人。同时，人过60岁，精力、体力已大不如前，惟有病历不断超前。三是超低收入。据调查，能享受退休待遇的老年人，其退休费收入最高只相当于退休前同等劳动力工作者的工资收入的一半，多数人只相当其三分之一。至于众多不能享受退休待遇的老年人，特别是农村老年人，如果不参加市场性劳动，其货币收入只能为零。所以，超龄老人群体属于社会中的弱势群体。
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2013)》蓝皮书指出：“老年人口内部变动将进一步加剧人口老龄化的严峻性。一是高龄老年人口继续增长，从2012年的0.22亿人上升到2013年的0.23亿人，年均增长100万人的态势将持续到2025年。二是失能老年人口继续增加，从2012年的3600万人增长到2013年的3750万人。三是慢性病老年人持续增多，2012年为0.97亿人，2013年突破1亿人大关。四是空巢老年人口规模继续上升，2012年为0.99亿人，2013年突破1亿人大关。五是无子女老年人和失独老年人开始增多，由于计划生育一代陆续开始进入老年期，加上子女风险事件的发生等因素，无子女老年人越来越多。2012年中国至少有100万个失独家庭，且每年以约7.6万个的数量持续增加。同时，劳动年龄人口进入负增长的历史拐点，从2011年的峰值9.40亿人下降到2012年的9.39亿人和2013年的9.36亿人，劳动力供给格局开始发生转变。”
（二）超龄老人劳动参与率现状
在河南洛阳，有一位75岁的“米奇奶奶”戴着两公斤重的头套在公园门口挣钱。记者了解到，白发苍苍的“米奇奶奶”名叫杨志巧，2013年75岁，虽然街道办事处给她办了低保，但为了挣钱给儿子娶媳妇，她仍然坚持在王城公园卖儿童玩具。有时候她就穿上米奇服装，戴上头套开始扮米奇。游客合一次影，她能赚到10块钱。
在上海老龄科研中心老年人口所，所长周海旺说：“前两年我们专门做过这样的调查，从孩子出生到老年人去世，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单向的，主要的还是老年人在帮助他们的子女。”《中国经济生活大调查》每年调查10万个中国家庭的宏观经济感受、消费投资行为与预期、民生困难和幸福感，调查由国家统计局负责抽样和统计。统计显示，目前，35.1%的家庭老人养老资金仍将主要依靠子女。当然，超过一半的养老钱来自老人的退休工资，还有一部分来自养老金、老人储蓄等，但超过三分之一的资金来源仍要依靠子女，老年人收入仍然有限。这意味着，即使在上海这样的发达城市，64.9%的老年人的养老得依靠自身的劳动收入。在海峡对岸的台湾，岛内一项2014年的调查证实，65岁以上的255万“银发族”中有将近四成还在工作,为了经济因素继续工作者达68.4%。
在英国， 据英国《卫报》网站2013年8月24日报道，在过去15年间，英国仍在工作的已到退休年龄的老年人人数持续增长，约增长至3倍。根据英国职工大会的数据，目前65岁以上的老年人中有25.8万名女性和33.8万名男性仍在工作，而1998年该数据分别为9.3万和11.2万。
在美国，据2012年美国中老年人协会的分析，美国年满75岁的老年人中有7%仍在工作，即130万老年人尚未真正退休。而联邦政府估计，到了2020年，这一群体工作的人数比例将升为10%。2014年的一项调查更是凸显了美国老年人的生存困境：为了退休之后舒适地生活，3/4的受访者预计退休之后还要工作，更有1/4的人认为“至少需要工作到80岁”。实际上，从2008年经济衰退以来，很多美国人已经悄悄提高了自己的退休年龄预期。根据美国劳动部的数据，2010年31.5%的65-69岁美国人仍然在工作，这一数字在1990年是21%。而70-74岁的美国人2010年有18%在工作，比1990年比例增加11%。2012年9月，美国媒体的数据，有超过700万65岁以上的老年人在继续工作。
二、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的权利与尊严
（一）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的权利
有一种舆论认为，已达到退休年龄的老年人依然占据工作岗位而不退下来，是挤占了年轻人的就业空间，抢夺了年轻人的就业饭碗，不利于社会人力资源的优化配置。更有甚者，认为企事业单位录用超龄老人属于非法用工。本人认为这种看法起码忽视了市场法则的内在作用。在现代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市场机制发挥着基础性的作用，劳动力市场的有效总供给与总需求的自发平衡是相当一部分超龄老人能够继续工作的主要条件。
首先，市场法则给予超龄老人再就业的机会。因为第一，人口老龄化在发达国家和新兴发展中国家的蔓延，使得这些国家和地区的适龄劳动力总人数呈现负增长，劳动力需求出现结构性短缺。第二，再就业的超龄劳动者除了少数特例之外，多数集中在“高职称、精技术、专门化”的工作岗位，具备年轻劳动者一时尚不具备的丰富的工作经验与业务声望。第三，超龄老年人可以接受大大低于同级劳动者的工资报酬水平而作出同级劳动者的劳动供给，用人单位雇佣超龄劳动者将能以更低的用人成本获得更大的收益。因此，与其说是超龄老年人抢了年轻人的工作饭碗，不如说是市场选择了超龄劳动者低价的优质劳动。
其次，超龄老年人再就业不是非法行为。或有说法用企业非法雇佣14岁以下的童工为非法雇佣关系来类比企事业单位雇佣超龄老人是非法雇佣关系，这是不恰当的。因为第一，禁止非法雇佣童工在我国劳动法律中有明文规定，但是，退休人员在其身体健康状况允许的情况下，以自己的优势和特长，在本单位或其他单位，通过诚实劳动再挣一份工资，我国法律明文并无禁止性规定。其他国家法律也没有相同的禁止性规定。第二，退休人员再就业合法倒是有明文规定：早在1996年10月30 日由我国原劳动部下发的《关于实行劳动合同制度若干问题的通知》中第十三条规定：“已享受养老待遇的离退休人员被再次聘用时，用人单位应当与其签定书面协议。”这个要求新签劳动合同的规定证明我国退休人员被再次聘用不仅不被禁止，而且还是合法的。
（二）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的尊严
众所周知，2008年以来由美国的次贷危机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的幽灵在欧美大陆游荡，久久不能离去，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人口老龄化与高福利社会的矛盾。从一国国民而言，生之者寡，食之者众，终有一天会入不敷出，使国家负债累累，难以自拔。从这个意义上讲，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依然自食其力，作为超龄劳动者应得到国家、民族和社会的尊重，同其他劳动者一样地获得劳动者的尊严。
首先，我国亿万超龄劳动者为近十年来国民经济的高速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我国的GDP从2004年快速起步，到2008年超英，2009年超德，2010年超日，使我国成为今日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这证明近10年的这一代劳动者是勤奋的一代，是对国民经济实力壮大有卓越贡献的一代，理应得到中国全社会的尊重。
其次，超龄劳动者付出的劳动是一种价低质优的稀缺资源。随着超龄老人身体健康状况因为年岁的增长而日益下降，他们终将完全失去从事市场性劳动的能力。这一稀缺资源终将完全退出市场。因此对于超龄老人继续劳动为社会作贡献的相对短暂的市场正能量，社会应当珍惜。
最后，必须从法律层面承认超龄劳动者与用人单位存在合法的劳动关系。这既包括超龄老人与退休前工作单位的人身从属关系，也包括超龄老人与退休后再就业单位的劳动合同关系。保证超龄劳动者的社会保障，我们不是做得太多了，而是做得还不够。我国人社部于2014年5月16日披露，我国基本养老覆盖率现为79.9%。全国还有两亿多人游离于养老保险制度之外，虽然全国养老保险资金目前尚未出现缺口，但分省算账，多达19个省的养老保险基金是收不抵支的。社会保障对于超龄老人参与市场性劳动来说，还有许多空白要填补。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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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郭于华等.九名教授公开疾呼：还劳动者有尊严的工资[N].每日经济新闻，2012-5-2
[4]吴玉韶.老龄蓝皮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2013）[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